明朝洪武元年八月(1368年),元朝最后一名皇帝——元順帝打開健德門,帶著他的三宮六院、王子皇孫逃出了他的祖先在101年前所建立的大都城(今北京)。
在他背后,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明軍旗幟。
▲明軍北伐圖
他這一跑,就再也沒有回來。自此,一個曾強極一時的元朝帝國退出中原,逐漸分崩離析,以致最終覆滅。
這位朝的亡國之君大名叫做孛兒只斤·妥歡帖睦爾,這個名字在蒙語中的意思是「鐵鍋」。仿佛命中注定一般,元朝滅亡的這口大鍋果然落到了他的身上。
元順帝仰天長嘯:這名字又不是我起的,我也很無奈啊!
平心而論,元順帝相比他之前的幾位朝皇帝來說,還是相對比較靠譜的,以他的能力來說,建功立業雖然勉強,但做一個守成之主還是能夠勝任的。
▲現在桂林的靖江王府,就是曾經拘禁元順帝的寺廟
看到這里,你可能會感到疑惑:左看右看,這分明是個倒霉到家的孩子,他和幸運女神有一毛錢的關系嗎?
別著急,到這時,元順帝的好運才剛剛開始。
自從篡位之后,元文宗始終對他謀害親哥哥這件事耿耿于懷,作為一個虔信佛教的皇帝,他還是相信因果報應的——但問題在于,雖然他是皇帝,因果報應也不歸他管,那是如來佛祖的工作范圍。
做了虧心事,鬼叫門自然是免不了的。把年幼的元順帝流放后不久,元文宗的太子就暴病而亡,這無疑給了元文宗重重一擊。兩年后,元文宗死前留下遺言,要求把皇位傳給元順帝,算是了結了當年這段公案。
但是,事件并沒有就此了結。元文宗死后,掌握朝政的權臣燕帖木兒并沒有按照元文宗的遺愿行事,而是立了元順帝的異母弟弟為帝,就是后來的元寧宗。在燕帖木兒看來,反正一家人,立誰都是立,還省得到廣西跑一趟。
但元順帝的運氣實在太強——元寧宗即位還不到三個月,就暴病而亡。這下燕帖木兒也犯嘀咕了,再加上元文宗的皇后勸說,燕帖木兒便親自前往廣西,迎接元順帝即位。
回到大都后,元順帝剛要即位,朝廷中又出現了風波。據史料記載,當時主管欽天監的官員上報,這位順帝的國運可以和元世祖忽必烈一樣長,但有一個條件,就是要等半年之后再即位。
▲某種程度上,欽天監就是官方的占卜機構
我估計,這種鬼話多半是燕帖木兒捏造出來的,因為這種連孩子都很難相信的謠言居然很輕易的被燕帖木兒采信了,而后果就是,在皇位空缺的這段時間內,整個朝廷的權力完全被這位權臣掌握了,「挾震主之威,肆意無忌」,與皇帝幾乎沒有區別。
按照歷史上記載的故事,元順帝之后的命運基本上已經注定:權臣當道、皇帝禪位、改朝換代......這樣的戲碼已經上演過不止一次了。
但凡事總有例外,由于荒淫無道,這位權傾朝野的燕帖木兒在掌權后沒多久,居然一病不起,就此死了。
數年之內,威脅元順帝位置的幾位敵人居然先后暴亡,這種情節估計連網絡爽文都編不出來。但無論如何,元順帝這位運氣逆天的少年終于熬出了頭,1333年,他登上了那個原本就應該屬于他的皇帝寶座。
韜晦的天才
雖然元順帝當上了皇帝,但朝中并沒有因此太平。燕帖木兒死后,又一位權臣伯顏冒了出來。最要命的是,他比燕帖木兒更兇悍、更殘忍。
伯顏得勢后,將燕帖木兒的殘余勢力一掃而空、統統殺光,就連燕帖木兒的女兒,也就是元順帝的皇后也未能幸免。不僅如此,伯顏殘酷暴虐,大搞民族隔離和迫害,禁止漢族百姓持有鐵器、學習蒙語,還曾出過殺絕張王劉李趙五姓漢人這種滅絕人性的主意......一時間,伯顏「勢焰薰灼,天下之人惟知有伯顏而已」,隨著伯顏倒行逆施變本加厲,全國義軍四起,中原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。
而這種時候,皇帝在做什麼呢?據史書記載,元順帝登基之后,「深居宮中,每事無所專焉」,說白了,就是天天閑晃,無論伯顏在外如何胡作非為,元順帝全當不知道。
在伯顏眼中,年輕的皇帝不過是個廢物,和傀儡沒什麼區別。但他不知道的是,這位順帝的心機之深,完全超乎他的想象。
史書記載,當元順帝還在廣西的時候,雖然已經十二三歲,卻還每天與頑童為伍,撒尿和泥、逐鳥打雀......不亦樂乎。
▲在圈禁時,元順帝玩得就是這類游戲
但是問題在于,這個時候,元順帝已經過了數年軟禁生活,經過種種磨難,他居然還能保持如此的童真心態,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。
最合理的解釋是:作為前朝皇子,元順帝身邊不可能沒有朝廷的眼線,做出這副天真無邪的模樣,正是元順帝的自保之道。
一個十幾歲的少年,為了活下來,居然能夠這樣做,讓人心酸的同時卻也不得不佩服:這位順帝,絕對是個韜光養晦的天才。
在伯顏橫行無忌的時候,元順帝雖然裝作無事,但私底下卻一點沒閑著,在逐漸積蓄力量的同時,他還私下里籠絡伯顏的侄子脫脫,從而得到了最有力的幫手。
元順帝至元六年,機會終于來到了。這一年二月,伯顏離京出獵,就在這時,元順帝立刻動手:他坐鎮宮中,指揮脫脫與其他大臣,頒發數道詔令,將伯顏的權力和爪牙盡數削平,一舉奪回了他的權力。
通過一場宮廷政變,元順帝干脆利落地扳倒了權臣伯顏,精明強干盡顯無遺,蟄伏多年后,他終于可以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。
回天終無力
奪回權力之后,元順帝終于可以一展心中抱負。第二年,元順帝改年號為「至正」,他和名臣脫脫一起,展開了轟轟烈烈的「至正新政」。
在這場新政中,元順帝將伯顏制定的種種苛政盡數廢除,并重開科舉、平反冤獄、免除了百姓積欠的各種稅收,放寬了對漢族百姓的許多限制......一時間,朝廷的風氣為之一新,原本尖銳的民族矛盾也緩和了許多。
據史料記載,這時的元順帝在政治上是較為清明的,他曾對就任之前的地方官說:「汝守令之職,如牧羊然。饑也,與之草;渴也,與之水。饑渴勞逸,無失其時,則羊蕃息矣。」一個皇帝能說出這樣的話,說他是個昏君,恐怕是說不過去的。
然而在此時,元朝的統治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。綿延不絕的天災、元朝貴族內部的相互傾軋、漢族百姓積蓄了上百年的憤怒......種種因素交織,著實讓元順帝這位救火隊員焦頭爛額。
這個腐朽王朝的種種矛盾,終于在至正十一年全面爆發。這一年,元順帝派大臣賈魯治理黃河水患,但在這期間,劉福通、韓山童等人借治河之機,發動治河的民工,掀起了規模巨大的紅巾軍起義。從此,全國豪杰并起,朱元璋、張士誠、陳友諒......諸多熟悉的名字也在這時登上了歷史的舞台。
▲與元軍作戰的紅巾軍
而此時的元順帝,在內外交困之下,早已沒有了親政之初的銳氣,轉而沉迷于聲色犬馬之中,諸位皇親國戚為了爭奪權力,也趁機開始內斗,一度呈現「兩個朝廷」
的奇景。在這種內外交困之下,元朝的最后的續命機會就這樣悄悄溜走了。當朱元璋掃平中原,明朝大軍列陣在北京城下時,元順帝終于清醒了過來。在面對王公大臣要求固守大都的請求時,元順帝長嘆道:「難道真的要做宋徽宗、宋欽宗嗎?」他很明智的放棄了抵抗,退回到了蒙古草原,兩年后,他在這片祖先起家的地方離開了人世。
▲元順帝去世后,北元政權分裂成了數個部落
縱觀元順帝的一生,雖然犯過種種錯誤,但與之前的許多皇帝相比,元順帝還是要強的多。元朝滅亡在他的手上,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于元朝的腐化已是積重難返,并不是一人之力就可以扭轉的。
巧合的是,取代元朝二百多年之后,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崇禎,也是在一番勵精圖治之后,終于回天無力,眼睜睜地看著明朝覆滅。不得不說,這也許就是歷史的一種輪回吧。